圆舞曲
闪亮的轿车在高档酒店门口停下,乔鲁诺打开后座车门,接过特里休的手。粉发的女人穿着露背的黑色晚礼裙,外面披着一件皮草,穿着低调,却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挽着乔鲁诺的手一同走入宴会厅,眼尖的人发现教父手上的戒指与乌纳小姐脖子上的项链是同一款式。
最初的觥筹交错过去后,舞曲响起,特里休放下酒杯,与乔鲁诺一同进入舞池。
特里休受乔鲁诺的邀请与他一同出席此次宴会,与往常每一次一样,他们作为对方的伴侣适时出现。
舞池里的人逐渐多起来,特里休凑近乔鲁诺,问:
“你有看到花边新闻吗?他们都说乌纳小姐会嫁给现任的教父。”
“他们还说教父与明星小姐是青梅竹马,从中学时代起就是好朋友。”
“你果然看到了。”
“怎么样?”
“嗯?他们的猜测?”
“要是乌纳小姐愿意嫁给我,明天我就去订戒指。”
“你真敷衍,乔鲁诺。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们就这样,直到五十岁再结婚。”
“好主意。然后人们对此众说纷纭,他们会说,‘娱乐圈多栖天后与她背后的男人——那不勒斯的教父在经历了长达三十几年的漫长恋爱后终于步入婚姻殿堂’。”
“他们还会猜测为何这一对人没有子嗣,‘热情’又该何去何从。”
特里休转了一圈,脖子上的项链随着她的舞步晃动着。
“说真的,教父是个高危职业。”
“你还没有到我父亲曾经的年纪。”
“不要诅咒我。”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乔鲁诺。比如我突然宣布嫁给教父的副手、神枪手、鹰眼——盖多·米斯达。”
“虽然这个想法会令大众大吃一惊,不过我得友情提醒你,如果你要这样做就要抓紧了,盖多快要订婚了。”
“什么?他都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之前你一直在外巡回演出。”
“你也没有告诉我。”
“我很忙。”
“瞧瞧,乔鲁诺,这样一对人竟然要结婚。”
乔鲁诺轻声笑起来:“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案,毕竟婚姻的本质是交换。”
“嫁给你的人真惨。”
“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还没有答应。”
乔鲁诺扶住特里休,让她完成一个完美的重倾斜,他在上俯视特里休,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按照常理,你会娶某个什么大亨的女儿为妻,资源共享,没准还会抢走他的生意。”
“确实。有时候,特里休,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我的秘书,而不是当一位明星。”
“但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
“比如放任那些‘当红女星疑似为教父情妇,凭借他的资源成为娱乐圈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的流言不管。”
“炙手可热是一个贬义词。”
乔鲁诺挑起眉。
“而且,在你还是一个黑色蘑菇头时,我已经是学校的校花了,好吗?”
“你说得对。”
他们从舞池下来,有人来与乔鲁诺敬酒,特里休先行离开。她走出宴会厅,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她本想抽烟,但手虚晃了一个动作才想起她没有带烟。这个坏习惯说不准是乔鲁诺带给她的还是她带给乔鲁诺的,他们影响彼此太多。外界的看法是正确的:他们总在一起,过于亲密。
共同的坏心眼让他们对此反应默契,没有人率先出来打破谣言,甚至对此乐在其中,他们叫设计师为他们设计相同款式的饰品,共同出席舞会、派对,比比谁了解到的花边新闻更多,像是一对顽劣的好玩伴。
“夜景如何?”
“谈完生意了?”特里休接过乔鲁诺递过来的高脚杯,“让我猜猜老头对你说了什么——”
“一个不幸的话题。”
“哈。那么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我已有所爱之人。”
“又是一颗破碎的少女之心。”
青年放下酒杯,双手插在口袋里眺望夜景。良久,他故作惋惜地叹气,说:
“娱乐圈真是个坏地方。”
“教父也不是好职业。”
他们在夜色中笑起来。
“但你是个前所未有的好舞伴——还要再去跳一曲吗?”
“我们第一次跳舞是中学的毕业典礼。”
“你当时告诉我你想邀请别人来跳舞,这很大胆,特里休。”
“总之,你是那个幸运儿。”
“你也是。”
“谢谢。”
“说真的,迪亚波罗虽然难以被称为一位父亲——”
“但他至少继承给我这张好脸。”
“还有好脑子。”
“可惜他没有上过几年学。”
“所以给了我机会。”
“让你抢走他的一切。谢谢你,乔鲁诺。”
旁人只见到他们笑起来,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跳舞是项体力活。”
“你还能连着在台上跳两个小时。”
“那是工作,有钱赚,而且不用社交,现在是无偿,还要浪费精力于无用的社交——你没看到有些小姐的眼神就要把我杀了。”
“她们都没有你漂亮,至于补偿嘛,我可以请你吃顿夜宵。”
特里休穿上皮草披肩,跟在乔鲁诺身边,与其他女人们疏离地交谈几句,等到乔鲁诺终于从这些人中脱身,宴会厅的人已经散去大半。
他们坐到车上,特里休问:“去我家吗?”
特里休租新买了一个独栋别墅,因为前一年几乎一直在外巡回演出,实际上她并没有在此居住过几回。
司机把他们送到门口,特里休打开门,乔鲁诺说:“好冷。”
“很久没人住了。”
女主人打开灯,餐桌上乱糟糟地放着各种各样的报纸,还有许多袋子和未拆开的快递。特里休换了身衣服回来,把它们都扔到沙发上,说:“你的夜宵呢?”
乔鲁诺打开冰箱:“没有什么食材,你有什么想吃的?”
“墨鱼面。”
乔鲁诺看了她一眼,特里休离开餐桌,蹲在沙发旁拆快递。
教父脱掉西装外套,从冰箱里拿出仅有的几样食材,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他做得粗糙,不一会儿就关火把餐盘拿出来。
“虽然在外面表演的时候总可以吃不同的外卖和盒饭,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开火。”
“你是在让别人做给你吃。”
“因为你更擅长这个,从小就是。”
“我只会做点家常果腹的菜罢了。”
“味道不错,至少中学那会儿妈妈总是夸你比我多。”
“我可以教你做墨鱼面。”
“哦没关系,我不太在家里吃饭。”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是酸味沙拉和蟹肉,总是要拌在一起吃。”
“那是小时候,现在我没有什么偏好。”特里休站起来收拾餐盘,“我并不擅长做饭,没有成为其他人眼里‘合格的女人’的样子,所以对食物我也不再挑剔。哦,之前还有邀请我参加一档美食节目的,简直是灾难。老实讲我根本不会做什么菜,我们中最擅长的明明是——”
“阿帕基。”
水声盖过乔鲁诺的声音,他走到厨房内。
“是吗,我没尝过几次他的手艺,真是可惜。以前我只喝Perrier,披萨上面要放牛肚菌,面上得撒松露,因为我妈妈买不起这些东西,不过她总是会给你留一个布丁,她亲手做的。”
“后来我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布丁。”
“有一回妈妈做好了布丁,但是你没有来。”
特里休把盘子放到碗柜里,乔鲁诺问:“抽烟吗?最后两支雪茄。”
他给特里休点上烟。
“我没想到我的父亲居然是迪亚波罗。”
“他抛弃了你们,做父亲总是比做母亲容易。”
“不,我想,他或许认为我们和路边的落叶没有什么差别。倒是你,乔鲁诺,你竟然旷课加入了黑帮,我被陌生人带走后居然能遇到你!”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独特的梦想。‘不被原则束缚’,我之前接受一家杂志采访时如是说。我总想起你。”
“‘同时我们势必会失去一些珍宝(precious ones)’,有孩子把你的话当做座右铭。”
“我也是实话实说。”
“明天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睡到中午,看会儿书,什么的。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档期空了出来。”
“挺好的,借我住几天,这儿。”
“会有好些记者。”
“我保证早上不会吵醒你,还能给你做墨鱼面和锅烧牛肚菌扇贝。”
“你真残忍,乔鲁诺。”
“你‘攻击’了我一整个晚上。”
“那是因为你也是。”
“两败俱伤不是什么好的结尾。”
“只是醒酒而已。”
“我一直很清醒,你也是。”
“这就是你对我摊牌的原因吗?我很早就知道——”
“他是我生命的一个起点——”
“也是我的。”
一时间无人开口,只留下雪茄的两点星火在黑暗中明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