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谢赫尔为主,一点光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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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与蝴蝶
我相信自己犹如飞鸟,
可是你却未必能够成功:
你是过客,而非居民——
蝴蝶一样回归夜色的朦胧。
《告别》
————
黄昏冥冥时他会走进这无名的城市,
辽阔无际的大海上海浪逐渐平息,
晚风拂动琴弦将温柔的幻梦吟唱:
晦暗驱走了白昼,群蝶从死地中苏醒。
*
黄昏为大理石与红砖墙镀上一层暗金色,静谧笼罩着整座城市。轻柔的晚风带来丁香与栀子花的香气,扫去误入此地的旅行者的风尘仆仆。冒险者漫无目的地走在行人寥寥的城市街头。钟楼上巨大的天文钟正缓缓走向整点时刻,空荡的广场上鸽子与乌鸦旁若无人地啄食,喷泉汩汩流动,有人正坐在青铜长椅上看书,仿佛这是某个平和的夏日傍晚,暮色四合,旅人归巢。
冒险者随意地走进一栋无人看守的建筑内,暮光透过巨大的暗红色玻璃投影在他身上。傍晚六点,钟楼敲响。啄食的群鸟在沉重的声响中扑棱棱飞起,随后钟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传来,穿过玻璃,消散在夕阳无法触及的昏暗中。
“这是古代亚马乌罗提时期的遗址,很难想象吧?至今仍保存完好,像是那个时代新建成的,没有被时光与末日的战火侵蚀。”
“抱歉,我不知道这是禁止入内的。”冒险者忙说。
高瘦的男性从昏暗中走出来,在冒险者身边停下,与他一起看着绘制精妙的彩窗玻璃:“没关系,这是我们大学的建筑,没有规定外人禁止入内。已经下课了,学生们都离开了学校,让你误解为是无人的景点。”
冒险者点点头。
“你看,它上面画的是传说中人们请神佐迪亚克的故事,古代的人们牺牲自己的生命,以白袍的年轻人为核心,向天祈祷,制造出了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量的神明。他们请求神明庇佑他们,为他们带去和平与安宁……”男性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冒险者看着彩窗玻璃上的图像,古代人的灵魂们脱离他们的身体飞向天空,上方,神明的手从云层中探出,抓住那个白袍年轻人。阳光透过这些白色的灵魂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只只振翅的蝴蝶。“但是佐迪亚克也为世界带来了黑暗,从此我们有了黑夜,那些星星便是……啊,抱歉,我自顾自讲了起来。”他从讲述中惊醒。冒险者正看着地上的光斑,听及此处,轻轻点点头:“没关系。我还没有听说过这些,在我们的大陆流传的是另外的版本的故事,尽管每个国家的神话都不尽相同。”
高个的男性松了一口气:“我叫赫尔墨斯,是这所大学的研究员。”他手上拿着一沓纸,正像是刚下课堂。
“我是个旅行者,我从其他大陆而来。”
“噢,”赫尔墨斯似乎来了兴趣,“如你所见,这座城市被魔法屏障保护着,四面环海,海路是唯一的通行方式,但最近海上起了浓雾,所有的船都停航了。”他仔细端详着冒险者的脸,似乎记起了什么。“我好像见过你的画像……你是那位乘坐飞空艇冒险的探险家吗?据说外面的大陆拥有飞空艇,有的飞行家能够驾驶飞空艇去往高空。你是坐飞空艇过来的吗?”
“嗯,呃,是的。”冒险者沉默片刻,又补充道,“可以这么说吧。”他挠了挠脸颊,“我确实乘坐过飞空艇穿越大陆。”
“太好了,我有一个……”
“赫尔墨斯?”褐发女子匆匆走出来,打断他的话,抱怨道,“你又忘关实验室的门了。”
“啊!”赫尔墨斯懊恼道,“真是抱歉,欧安忒。”
“今天我已经关好门了。”她欲言又止,赫尔墨斯马上说:“我知道的。”
“那好吧,”她叹了口气,目光短暂地落到赫尔墨斯身边的冒险者身上,顿了顿,对赫尔墨斯说,“我先回去了。”
等她离开后,赫尔墨斯说:“这是我的同事。真是不好意思,我只顾着自己讲了。”他歉疚地笑笑,问:“你要去我家坐坐吗?离这里不远。呃,对了,你现在住在创作者之家吗?”
冒险者摇摇头:“我今天才刚刚来到这里。”
“我的住处还有很多空房间,自从……不,没什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收拾一下。”
冒险者沉默地看着赫尔墨斯,研究者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如果你——”
“那就谢谢你了,我正愁没有去处。”冒险者说,“我今天刚刚来到这座城市,还完全不了解这里,不知道应当去何处。”
“太好了。”赫尔墨斯如释重负,“请跟我来吧。”
赫尔墨斯关上这栋建筑的门。进来时没有注意,此刻光才发现这栋建筑高得出奇,似乎比城市中心的钟楼还要高,建筑侧翼的弧形装饰的尖端刺破云层。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怪的建筑,他游历过大陆,去过许多国家,登过黄金港的高阁,上过萨维奈的高塔,原先他以为这是一座教堂,可是它与伊修加德的教堂外观相去甚远。现下,他按下疑惑,跟上赫尔墨斯的脚步。
黄昏中街道旁的镀金铜像闪闪发光,一只乌鸦停在铜像上,用喙整理着羽毛,蝴蝶循着花香飞往路边的花丛,只是路上却只有他们二人。走过街角时赫尔墨斯在一个路边书店前停下,说:“请稍等我一下。”
书店的主人见到他,俯下身一阵翻找,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他。“喏,这是你之前要的书。”
“谢谢。”
“现在了才回家,都等你好久了。”街角书店的主人嘟囔着,开始收拾摊位准备闭店回家,赫尔墨斯又只好说抱歉,在实验室观察忘了时间云云。光信口道:“这里的人似乎都认得你。”
“是啊,我在这里出生、长大,还没有机会去外面的城市,对一个研究者而言是很大的损失吧。”赫尔墨斯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们到了。”他为光打开门,“请进来吧。”
赫尔墨斯说,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房子大得出奇,他们穿过满是葡萄藤架与各色花草树木的花园时,一只蝴蝶轻巧地飞来,鳞片擦过冒险者粗糙的脸庞,落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凤蝶?”光问。
“不,这是一只日落蛾。”赫尔墨斯伸出手指,这只飞蛾翩跹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绿色的鳞翅在光下变成了金黄色,光好奇地打量着巨大的飞蛾,“它翅膀上并没有色素,虹彩来自光的干涉,”赫尔墨斯轻轻吹了口气,它又施施然飞走了,“具体而言,日落蛾的鳞片上有多层角质,不同角质层间……”他看到光露出茫然的表情,止住话头,“抱歉,我又开始了。我是一名博物学家——昆虫学家,主要研究鳞翅目生物,蝴蝶与飞蛾——蝴蝶与蛾并不是同一类。我在花园里种了脐戟,不过小心些,脐戟与日落蛾都有毒。”他们走进屋内,赫尔墨斯说:“请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收拾一下空房间。”
赫尔墨斯离开后,光在花园内走动。在门外时他没料想到内部有这么大的花园,赫尔墨斯只是简单地打开一扇门罢了。花园里种植着各种不同的植物,他能认出来部分,一些是存在于艾欧泽亚大陆不同国家的植物,还有一些他则完全没有见过,各色蝴蝶们穿梭其间——他不知道蝴蝶与飞蛾有什么区别,在花园的一角,日落蛾们栖息在一株植物上,那应该就是赫尔墨斯所说的脐戟。
是幻觉吗?在乌尔达哈,人们说,烈日下沙漠中极度渴水的旅人会看到海市蜃楼,早已覆于沙子之下的城市重新出现于沙漠的中心,正如其千百年前繁荣时那样,湖泊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昔日城市的居民们死而复生,早市的喧嚣伴随着商队的驼铃远远地传来,晨烟袅袅,仿佛一场美梦。
天终于暗下去时,赫尔墨斯找到了正在观察蝴蝶的光。“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他说,“请去屋内吧。”
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好在冒险者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的草地,他也能靠着石头打盹过上一夜,至少这里还有一张床与一张书桌。彻底检查过整个房间后,他从身上取下秘银匕首与炼金魔药,魔药藏在桌子的抽屉内,秘银匕首则放在枕头下。赫尔墨斯敲响了门,为他端来食物。光记起来出发后他还没有吃过饭,已经晚上了,竟然丝毫没有饥饿感。显然主人也没有意识到人需要进食以摄取活动所需的营养与热量,他托盘上的竟是一盘糖渍苹果。“谢谢。”冒险者说。也许在这里他不会感到饥饿,一盘苹果便足够了。
“可以和我说说吗?外面的世界。”赫尔墨斯问。
“嗯?”
“你去过很多地方吧?”赫尔墨斯问。冒险者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治疗魔法治止住了血却没能除去这道疤。他看向光的双手,并不知道那双手上、从指腹到掌心的厚厚一层硬茧是被刀柄磨出的,他以为这是飞空艇的方向盘留下的痕迹。冒险者同样打量着好奇的倾听者,他穿着一身黑色刺绣丝绸长袍,看起来与萨雷安学院的研究者们别无二致,他们常年与书本为伴,手上只有羽毛笔留下的一层薄茧。
“我出生于乌尔达哈。”光一边观察着赫尔墨斯的表情,一边斟酌着词句,至少看起来,对方并不知道乌尔达哈是哪里,“那是个沙漠之城。”光说,“几年前我离开那里时,在沙漠里遇到过一场大雪,遗忘绿洲的湖水冻成了冰,恒辉队的正耀尉说,他年轻时就驻扎在这里,二十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撒沟厉沙漠下雪。这场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许多人甚至得了短暂的雪盲症。”
“真有意思,只要温度够低,来自海洋的潮湿空气便可能凝结成冰,从概率上讲这并非不可能,但确实是极为罕见的气象现象。”赫尔墨斯评价道。
“我以为你是研究鳞翅目的专家。”
“是啊,实际上,我也学习一些别的知识,来为蝴蝶与飞蛾创造适宜的生存环境。”赫尔墨斯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实际上,我有一个请求……”
这就是方才他被欧安忒打断之前想说的了。他问:“什么?”
“我想乘坐飞空艇,去天上看看。”
意料之外的请求,光问:“为什么?”
“我想验证我的一个理论。”赫尔墨斯正欲解释,记起光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又止住话头。“传说中佐迪亚克带来了黑夜,而古代人的灵魂们则变成了星星。传说当然只是传说而已,星空中又有什么呢?”他喃喃道,“难道没人对此感到好奇吗?”
光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打开窗,同赫尔墨斯一起看向窗外。年幼时,他在撒沟厉沙漠见过流星坠落,成为一名冒险者离开乌尔达哈后,他就再没纯粹地欣赏过夜空。此刻窗外,夜空明亮,群星璀璨。
“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声音在空荡荡的大理石建筑内回响,墨绿发色的研究者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喊话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太好了终于赶上了。你是赫尔墨斯吧?”
“嗯。”赫尔墨斯困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他。等对方顺了气,赫尔墨斯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拉哈布雷亚院的赫利俄斯。”
隔着面具,赫利俄斯都能看到赫尔墨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恐怕在学校里无人不知赫利俄斯和他那两个天赋异禀的朋友,就连赫尔墨斯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他们进学院开始,学生间就流传着希斯拉德或是哈迪斯将在毕业后接任爱梅特赛尔克一职的传闻,甚至还有人开了赌局,猜测哪一位会成为下一位爱梅特赛尔克。赫利俄斯因为各种原因比他的两位朋友更出名,毕业前,有段时间里赫尔墨斯的一位同学常常提起这位比他们晚两年入学的学弟。赫利俄斯为什么会找他这种人呢?赫尔墨斯疑惑地偏过头,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有时间吗?”他看着赫尔墨斯怀里厚厚一沓书,“呃,实际上,我想请你帮个忙,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很忙。”
他还是米特隆院的学生时就听过赫利俄斯的事,这位学弟喜爱到处冒险,也总是热心地接受他人的各种委托,但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我不认为我能帮上你的忙,不过你可以说说看,我会尽我所能。”赫尔墨斯用浮空咒语托起手中沉重的书册,示意赫利俄斯边走边说。赫利俄斯敬畏地看着这几大册书,跟上赫尔墨斯。他们离开学院后赫尔墨斯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难怪刚才赫利俄斯说“终于”,他怕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是关于我的毕业作品,拉哈布雷亚院要求我们提交一份能够反映自身情趣的创造生物作为毕业作品,我决定做一种蝴蝶。”
“蝴蝶?这不算创造生物吧……”赫尔墨斯问。制作蝴蝶需要的以太十分稀少,哪怕是刚学会用魔法的小孩子也能创造。而现任的拉哈布雷亚阁下又是出了名的创造生物艺术家,他提出的理念总是让人耳目一新,外表也有如精妙绝伦的艺术作品,每一个细节都经过考量,一只蝴蝶恐怕没法让赫利俄斯毕业。
“倒也是啦。”赫利俄斯悻悻道,“但不是普通的蝴蝶,而是能够根据情况的危急程度变色以传递消息的蝴蝶,比如明天早上就要提交毕业作品了但我现在还没开始制作,需要寻求哈迪斯的帮助,那么蝴蝶就是亮眼的红色,这样哈迪斯一看就知道我十万火急……其实不是蝴蝶也可以,只是任何人都能创造蝴蝶,而且它能够飞行,很方便。”
“那么在创造时就决定好颜色呢?”赫尔墨斯问,“这样只要根据情况、按规定好的颜色制作就行了。”
赫利俄斯忽然陷入沉思,似乎被点出了盲区:“唔……但是我想,每个人对‘危急’的理解都不一样吧?对小孩子而言毁灭性的事件,对已经成年的我们来说或许根本无足轻重,那要如何制订这个标准呢?如果能直接根据当下的情绪变换颜色就好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看起来也很有你的风格。”
“是吧?一开始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也知道,我更喜欢到处走走,对研究实在是不太行,于是我问了哈迪斯,结果他听了之后对我说,‘哈?那样我会很不方便。’”赫利俄斯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他那位朋友的语气来,赫尔墨斯想,同传闻一样,他们确实是亲密的挚友,“就这样,他把我打发走了。”赫利俄斯叹了口气,“总而言之,我想试试看,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一位朋友告诉我,你在米特隆院时研究飞行生物,毕业后做了厄尔庇斯所长的研究生,于是推荐我来问问你。”
“我研究的主要是鸟类,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蝴蝶的话大概没什么问题。”赫尔墨斯说,“只是,恐怕难点在于如何根据每个人的情绪变化而使蝴蝶变色吧?据我所知,目前似乎还没有人研究这个……”赫尔墨斯瞥见赫利俄斯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像是不小心被翠牙园的魔界花臭气喷到那样,又不由地好奇起来,赫利俄斯为什么会想要创造这个?入学后他每年都会去观赏毕业生的提交的作品,拉哈布雷亚院的学生提交上来的作品大多作为艺术品诞生,在毕业设计通过导师考核后便提交至创造管理局、移送厄尔庇斯进行观察,不多久便能放到外界。而蝴蝶看起来并不能成为一件艺术品,它更像是一面平平无奇的反光镜,一个传话筒,有使魔不是就可以了吗?何况他们从小学习成为一个无偏向的思考者,是理智而不是情绪引导他们做出正确决定,创作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那么赫利俄斯的蝴蝶究竟该如何创造呢?想必创造这种蝴蝶的人是冷静的,那么岂不是与赫利俄斯的设计理念相悖了?
“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这才发现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抱歉。”他追上去,见赫利俄斯竟摘下了面具,抬头看了会儿星空后才将面具戴回去,对他说道:“最近都在思考毕业了,都没发现星空这么漂亮。”
“哎?”赫尔墨斯跟不上赫利俄斯的思路,不是在讨论蝴蝶吗?他疑惑地顺着赫利俄斯的视线看向天空,钴蓝色的夜空中群星闪烁。
赫利俄斯舒了口气:“似乎还是太麻烦你了,也许我应该重新想想。”
他鼻尖起了皱,赫尔墨斯听到他又嘟囔道:“这艺术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你的理念很有趣,我会回去查查资料,请教一下导师,毕竟现在我所知的也很有限。”赫尔墨斯安慰道,“如果能帮到你的话就太好了,我也很高兴。”
自然界中蛾的种类要远多于蝴蝶,据说在最初并非如此,蝴蝶与蛾是同一种生物,后来蝴蝶依旧轻盈,而蛾则背上了恶名。基拉巴尼亚巨大的血飞蛾以其鲜亮的红色外表闻名,据说它每天都要吸食大量兽类的血维生。阿卡莫特拥有一对美丽的翅膀,它会利用鳞翅上带有魔力的鳞粉魅惑猎物,从骨髓开始将猎物吸干。赫尔墨斯说那是因为它们曾遭捕猎,或是被魔力所污染,于是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也无法为它们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毕竟它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方式,尽管血腥又凶残,叫人避之不及,但它们也不再需要这种狭小的花园。说这些时他在观察一只正在破蛹的蓝闪蝶,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说是蛹的颜色变化,羽化的日期,温度,湿度,等等等等,光看了一眼,羊皮纸上是陌生的文字,真是奇怪,他听得懂赫尔墨斯在说什么,那文字他却从未见过。
一番努力后那只蓝闪蝶终于离开了蛹,展开的双翅在阳光下绚丽夺目,赫尔墨斯测量了展翅长度后记下,说:“据说在被污染之前,阿卡莫特也是普通的蓝闪蝶。它们的翅膀是一种良好的炼金药材,但它们也因此遭到捕猎,数量骤减。”他叹了口气。漂亮的东西总是寿命短暂吧,冒险者随口说道。“为什么?”赫尔墨斯问。“这个嘛……”冒险者一时语塞,“可能因为短暂才更美吧?”
许久,赫尔墨斯问:“是这样吗?”
光愣愣地挠了挠头,回答这种问题并非他所长,他只能诚恳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赫尔墨斯说,有一种叫姬长尾水青蛾的天蛾,它们尾鳍长如飘带,鳞翅薄如蝉翼,通体青色,在夜间活动。因为没有口器,无法进食,所以羽化后短短几天便会去世。飞蛾向光,晚上打开灯,也许就会有姬长尾水青蛾飞来。他在花园里养了一些姬长尾水青蛾,仔细地观察它们的整个生命周期,所有蛾都无一例外会很快便死去,就像那短短的满月夜一样。是什么让它们艰难地破壳,却又只生存短短的几个月夜?他观察了很久,还没有得出结论。冒险者从没在艾欧泽亚见过这种天蛾,无法判断这是被虚构出来的还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生物。他只好继续说,我不知道。
“真是抱歉啊,问了你这么多问题……”赫尔墨斯歉疚地对他笑笑,“我调整了花园的环境——湿度、温度、光照,等等,确保每一种鳞翅目昆虫都能得到最适宜的生存环境,可惜无论如何,它们总是活不长久。”说话间,那只蓝闪蝶喝饱了果汁之后,落在了冒险者身上。赫尔墨斯说,“看起来它们都很喜欢你。”
“是吗……”光说。在艾欧泽亚,只有吸血的昆虫喜爱他,美丽的生物对他身上的血渍与汗臭敬而远之,他的铠甲与大剑也着实无法吸引到蝴蝶们。而在赫尔墨斯的花园里,鳞翅昆虫们不介意他粗糙的麻布外衣或是长满厚茧的手指,经常会落在他身上。实际上在赫尔墨斯讲解过如何辨别蝶与蛾之后,他也依然搞不清楚,赫尔墨斯的花园里满是漂亮的蝴蝶,每当他指着一只问“这是什么蝴蝶”时,赫尔墨斯都会说这是一只蛾。有什么特殊原因吗?冒险者想不出来,会是因为赫尔墨斯吗?花园主人的心情影响了他的精灵们。
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冒险者竟然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时,他紧张地探向枕头,发现秘银匕首还在枕头下安静地躺着,他才松了一口气。他尝试过魔法,很可惜在这里连最简单的治愈魔法也无法生效,似乎以太是不存在的,平时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将大剑收在了以太编织而成的异空间背包内,这下大剑根本无法取出,好在他买了专门用来对付魔物的匕首备用。肉体的存在是真实的,站在赫尔墨斯身边时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的热度。此外,炼金术似乎仍然在被使用,至少,他从没见过赫尔墨斯吃饭,博物学家家中仅有的称得上食物的是苹果、蜂蜜与无花果。唯一的解释是赫尔墨斯依靠炼金术制作的营养剂维生,他高而瘦削,大概因长期只摄入苹果而营养不良,似乎也不擅长战斗,没有了魔法,也许连一把剑也拿不动,看起来温和而无害,与萨雷安那些学者别无二致。冒险者揉了揉额角,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晚饭是苹……”赫尔墨斯听到身后冒险者的叹气声,愣住了,“不想要吗?”
在接连吃了七天的糖渍苹果后,光终于对苹果失去了兴趣,礼貌地拒绝了赫尔墨斯为他切苹果的请求。“我不太喜欢吃甜食。”见到赫尔墨斯的表情,他又补充道,“我也不太饿。”
晚上,赫尔墨斯点了灯,带光去花园里找长尾天蛾。飞蛾们扑向温暖的火光,撞在玻璃灯罩上。“还真有这种飞蛾啊。”光见到了赫尔墨斯说的天蛾,有几只伏在枫香上,半透明的青色鳞翅脆弱动人,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碎。赫尔墨斯熄灭了灯,一阵微风吹散了扑火的飞蛾们,月光很亮,即使不点灯他们也能看清路面。赫尔墨斯的花园是完美的理想乡,这里没有狂风骤雨,永远温暖,每个夜晚都干净明媚,鳞翅昆虫们能自由地飞行其间。
“我一直在找一种蝴蝶,鳞翅会变幻颜色,灵巧轻盈,应当比蓝闪蝶要小上一些。”赫尔墨斯说,“我找到了日落蛾,与我寻找的那种蝴蝶很相近,可惜它们是燕蛾。”
“为什么要找这种蝴蝶?”光问。
赫尔墨斯一怔,想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要找到它们。并非根据已知物种推测而来,而是……我想它们一定存在于某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他望向月亮,陷入了沉思。“也许是我身为博物学家的心愿吧,我还没有找到那只蝴蝶……”
身后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需要抬头就能判断出来者是谁。赫尔墨斯正蹲着观察一只鹰头狮幼崽,听到草丛声响,鹰头狮幼崽一溜烟地跑开了,神杖小蛇从草丛里蹿出来,飞到来者手上。
“没想到它胆子这么小啊。”赫利俄斯说,“明明是鹰头狮,连一条小蛇都怕。”
“我在醒悟天测园外的一块石头旁边发现了它,没有成年鹰头狮守护在侧,差点被鸟妖叼走,导致它异常地怕其他生物。”赫尔墨斯解释道,见神杖小蛇在赫利俄斯掌心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似乎没有要反思的意思,他头疼地苦笑,“去告诉欧安忒,说阿谢姆席来了,麻烦她帮我找一下我的笔记,我还需要提交一些观察报告才行。然后记得把鹰头狮找回来。”
小蛇应声飞走了,赫利俄斯说:“使魔还真忙啊。”
“你每次来都陪它胡闹,现在它也总是去吓唬其他生物,让它做点事比较好。”
“可能只是想玩吧?之前遇到过一只小刻耳柏洛斯,总是朝路过的人喷火,结果只是恶作剧……”
刻耳柏洛斯是拉哈布雷亚院某个研究者的创造物,被送到厄尔庇斯来时,他曾帮同事观察过这种生物,它们的其中一只头会喷火,是危险系数很高的幻想生物,赫尔墨斯低头写着报告,一边听赫利俄斯讲述着那只顽皮的小三头狗。阿谢姆席行遍天下,为人们排忧解难,如他猜测的那样,前不久上一任阿谢姆席退下后,赫利俄斯接替她成为了新任的阿谢姆。他不禁想到,那只刻耳柏洛斯若是运气不好,遇到的不是赫利俄斯又会怎么样呢?按照规定,应当会被消灭吧?他停下了笔。赫利俄斯问:“怎么了?”
“没什么。”赫尔墨斯轻轻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无用的念头,继续写报告,“前两天正想写信请你过来一趟,只是最近一直很忙,总没有时间坐下来写信,没想到恰好你来了。”
“噢,其实我有点工作,不过在来找你之前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赫利俄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赫尔墨斯写完了这份报告,将羊皮纸卷好,与水池边的同事交谈了几句后,走向下一个观察池,那里无人看守,几只海月水母在水池中游动。赫尔墨斯摘下了面具。“有一样东西想请你过来看看,你还记得你的蝴蝶吗?”
赫利俄斯摘面具的手一滞,长叹了一声:“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怎么了吗?”赫尔墨斯疑惑地瞄了他一眼,“你说的蝴蝶,我一直觉得很有趣,所以研究了很多,当时没能帮上你真的很抱歉。”
“别提了,显然当时的我是瞎说的……好歹是毕业了,只是事后被嘲笑了很久。”赫利俄斯心虚地看向水母,“当时觉得要是有这种蝴蝶我会方便很多,只要一只蝴蝶我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答应了赫利俄斯之后,赫尔墨斯花了许多时间在图书馆查资料,也咨询了许多导师,赫利俄斯则常常过来帮忙,做些打扫打扫实验室、搬运东西、照看小型动物之类的简单工作。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找到制作蝴蝶的方法,赫利俄斯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但那时离提交理念的日期已经很近了,他只能勉强赶工制作了一个简直称不上生物的使魔出来——自然是被狠狠批评了一顿。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对赫尔墨斯说总算是顺利毕业了。那段时间赫尔墨斯正在构思神杖小蛇,为了帮赫利俄斯调查他已将神杖小蛇的创作进度推迟。他没有直接制作成蛇的形态,而是让小蛇破蛋而出慢慢成长。神杖小蛇刚出生那会儿赫利俄斯没有了令他头疼的学业,闲时就一直往他们实验室跑,继续帮别人做些杂物,大家总是欢迎这样一个热心开朗的人,而赫尔墨斯也已准备来到厄尔庇斯,正在做实验室的收尾工作,因此有段时间小蛇一直跟着赫利俄斯学习。大概因为最早是赫利俄斯在照顾它,现在它才这么嚣张吧。总而言之,这件事连带着赫利俄斯最终提交的作品一起,再也没被提起过,然而这么多年来,赫尔墨斯却没有停止调查。为什么?他常常这样停下来问自己,为什么?他的导师欣赏这一点,研究者需要不断地提问、寻找答案。赫利俄斯来找他的那天,他确实被对方异想天开的话吸引了。
“不,我正想告诉你,我们最近发现了一种花,恰好和你当时说的蝴蝶差不多,只不过只有很少的几朵,其形态与结构也还没有研究透彻,因此暂时还没有向创造管理局提交理念,不过我想应该马上就能完成报告、提交理念了。”赫尔墨斯雀跃地介绍起这朵花来。当他听到同事闲谈中提起这朵无意中培养出来的花时,几乎立刻就想起了赫利俄斯,他本想马上就写信告诉赫利俄斯,但最终决定等到研究完成再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等一下……唔,等我完成手上这些工作就带你去看看,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来帮你吧!”赫利俄斯兴冲冲道,“反正也没有事干。”
“都是些报告的工作,还是我自己来吧。”见赫利俄斯缩了回去,赫尔墨斯不禁微笑,好多年前赫利俄斯见他在图书馆浩瀚的书堆中查找资料也是这副表情,倒不是赫利俄斯真的讨厌看这么多书或者不擅长学习,只是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直接动手操作,似乎也是一种有趣的学习方式。赫尔墨斯很好奇,当时赫利俄斯提交的毕业设计理念究竟是什么?很遗憾他的作品没被选为展品,而他也意外地缄口不言,对赫尔墨斯严格保密。“等等,这水母会放电——”话音未落赫利俄斯的手指就被水母蜇了一下。
“咳,好吧,起码我为科学研究做了点微小的贡献。”赫利俄斯讪讪地起身,给自己施了个简单的治愈魔法。
“帮我把这些送给所长吧,他现在应该在造物院,剩下的马上就完成了。”
赫利俄斯离开后赫尔墨斯很快专心完成了报告,他又在醒悟天测园等了一会儿,赫利俄斯还没回来,按他的性格,恐怕又被其他事绊住了,他只好去北风玻瑞阿斯的默剧找他。在造物院,从翠牙园回来的职员听他在找阿谢姆席,说:“咦,阿谢姆大人没来找你吗?其实刚才所长有工作要给你,阿谢姆大人说他会代为转达就走了。”
赫尔墨斯问:“那你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嗯……”那人想了想,“似乎是往忘海那方向去了,对啊,那里也没有风航啊……”
赫尔墨斯说了声谢谢,便往忘海走去。忘海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木桥弯曲其间,澄澈的湖水从桥下流过,在岛边缘分为三股瀑布悬落,看起来宁静而祥和。它是那些未能通过审核的创造生物的归处,在那里,创造生物们会被讨伐,重新化为以太,随着瀑布回归地面,徐徐的清风吹过岸上矢车菊般蓝色的树木,沙沙的声响为这些逝去的生命奏响挽歌。赫尔墨斯在岸上远远地看见赫利俄斯站在桥上,克琉普斯掉进忘海里,躯体消散,化为了以太。它消失后,赫利俄斯收起斧子,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望向岛的尽头瀑布的方向。他就这样短短地眺望了几瞬,低头给自己施加了几个止血的咒语,清理好方才讨伐克琉普斯时留下的小伤口,离开忘海。
这难道就是所长交代的工作?他回到偏东北风航等赫利俄斯回来,片刻后赫利俄斯才出现在水晶旁,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工作结束了。”赫尔墨斯说,“刚才似乎所长有工作委托我?”
“噢,”赫利俄斯简短地应了声,开始走向造物院,“我替你完成了。”面对赫尔墨斯的疑惑,他又说:“你不太擅长战斗吧?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就顺手……”
赫利俄斯的话语戛然而止,赫尔墨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所长正向他们走来。年长者将封好的信交给赫利俄斯,说:“我已经签好了名,烦请您交给十四人委员会。”
赫利俄斯收了信,说:“我以为您还需要一晚上。”
“不错,我本应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决定。”她说,“我担任厄尔庇斯所长已经很久了,是时候离开了,继任法丹尼尔一职未尝不是好事,至于厄尔庇斯所长一职,”她转向赫尔墨斯,脸上的严肃并未减少半分,但语气稍稍柔和下来,“赫尔墨斯,既然你也在这里,我就一并说了,我推荐了你接替我的空缺,推荐信我也已经写就。”
“……我吗?”
“你一直做得很好,还是研究生时便是如此,更重要的是,你不会停下答问。”她微微一笑,“阿谢姆大人与赫尔墨斯认识很多年了吧?您应该也赞成我的提议吧?”
“我自然没有意见……”赫利俄斯说,“不过这需要本人同意才行,否则恕我无法转交推荐信。”
“您能给我一晚上考虑一下吗?”赫尔墨斯问。
“当然。”
赫利俄斯没有收下推荐信。所长离开后,赫尔墨斯松了口气,赫利俄斯问:“怎么了?”
“我没有想到……不,导师会继任法丹尼尔一职其实我也早有预料了,没想到你来是为了这个。至于另一件事,我还需要考虑一下。”赫尔墨斯说。
“我可以多留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厄尔庇斯这么远,平时过来一趟还挺麻烦的。”赫利俄斯愉悦地笑了,“带我去看看花吧。”
那些花开在汐沫庭,前去的路上,赫尔墨斯介绍说,这是一位喜欢种植花草的同事无意间培养出来的,起初没有人发现异常,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寻常的美丽花朵,后来同事在研究了花的结构后,认为其花瓣构造异于目前已知的所有植物,应该是有特殊的功能。“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当时的构想,或许我们的身边存在着一种与以太不同的物质呢?想到这些后,我们又做了许多实验,最终证明环境中确实并非只有以太,还有其他的物质——准确地说,是其他的能量存在。”
“其他的能量?”
“目前还没有名字,我们对其所知也甚少,不过可以确定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力量。也就是说,其实你的方案是可行的。”
“不,还是别提蝴蝶了……”赫利俄斯挠了挠脸颊,赫尔墨斯发现那上面还有一道细小的血痕,只是擦破了皮,赫利俄斯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介绍阻滞,赫利俄斯瞄了他一眼。
“……至于那朵花,目前我们的研究结论是,它本身并没有颜色,但是能够反映周围人的心情。在平和的状态下,花是纯白色的,也是它通常的模样,不过如果有极端情况,应该会变色吧,只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有几个职员懒洋洋地躺在汐沫庭的草地上,厄尔庇斯的天气永远是最佳状态,白日天空不会亮到刺眼,夜晚也不会暗到看不清道路,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边显出柔和温暖的橙红色,晚风徐徐,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陷入沉睡。他们在休息的职员旁停下后,有一个人大约是觑见了赫利俄斯脸上的面具,拍了拍身边人,二人立刻站了起来,念叨着手上还有工作没完成便走了。赫利俄斯摘下面具,疑惑道:“我有这么可怕?”
赫尔墨斯笑了笑,只说:“这就是那种花了,同事为它取的名字也是‘厄尔庇斯’。”
如赫尔墨斯所言,这一小丛厄尔庇斯花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辉,在风中轻轻摇摆着。赫利俄斯蹲下来,小心地拨弄花瓣,花瓣本身是透明的,外层奇异的光辉让它看起来像是纯白色。
“真是神奇的花。”
“不过今天的颜色好像比往常要黯淡些。”说着赫尔墨斯也蹲下来查看,“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之前总是白天前来,似乎比现在更明亮些,可能是花瓣的透光率……”他说着开始在随身携带的纸卷上记录起来,同时整理着思路,对厄尔庇斯花的研究也许还不够充分,还得再进行一些别的性质研究才行……但如果是情绪反映呢?难道是他们之中有人情绪异常?毕竟赫利俄斯才刚刚讨伐了克琉普斯这样难缠的生物,又或者,是他自己陷入了疑虑当中,他还在思考着方才赫利俄斯为什么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是他在顾虑什么吗?赫尔墨斯在这一条后面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再回去看花时,花朵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黯淡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他写完后,发现赫利俄斯在看着他。
“你想接任所长的位置吗?”
“不知道,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想好——我是不是适合做这个,毕竟长久以来我所作的只是观察、研究、写报告这样简单的事。而且我也很敬重导师,以为一直会跟着她学习。”赫尔墨斯陷入了苦恼,导师的橄榄枝并不意外,他也想过导师有一天会离开厄尔庇斯,只是所长的职务注定琐事繁多,必定会耽搁研究与创作进程,然而这样一个决定他都无法给出,比起导师实在是差了很多。
“受厄尔庇斯花启发,我正准备构思一种新的理念,大概类似你以前想要制作的蝴蝶。”赫尔墨斯说,原本在他看来,在一切还未定之时便向他人讲述理念是一种十分轻率的行为。赫利俄斯是个好的听众,他安静而好奇地等待着赫尔墨斯继续解释他的新构想,“不过只是个模糊的想法,没有前例可循,制作起来应该相当困难,如果接受这个职位,创作进程一定会受到影响……”他犹豫不决,只好问,“你呢?为什么决定当阿谢姆?”
“可以到处旅行冒险啊,这样吧。”赫利俄斯说,“我也尊敬维涅斯大人,她带我去过许多地方,教了我许多,在旅行中我确认这就是我喜欢也擅长做的事。”
选择一份工作需要提交申请,进行辩论,向他人阐述自己从事这份工作的理由,擅长是比喜欢更好的理由,在亚马乌罗提时,几乎每个人都要进行这样的答辩。
“要是决定不下来的话,慢慢想也没事吧?还有一晚上呢。创作也可以慢慢做,时间很长,总可以完成的。”赫利俄斯说,“对了,都忘记了,我带了礼物过来的。”赫利俄斯从旅行袋中拿出一个酒壶来。
“这是?”
“当然是酒。”赫利俄斯将酒壶放在亭子的座椅上,又往外拿酒杯,赫尔墨斯不禁好笑地看着正在掏口袋的赫利俄斯,他竟然连这个都会放在袋子里,“我可是特意在那等到葡萄成熟抢先摘下来酿成的这壶酒,厄尔庇斯也没有这么好吃的葡萄!”
“你真是喜欢吃葡萄。”
“你也很喜欢吃苹果吧?谁会每天都吃苹果啊。”赫利俄斯倒了酒,递给赫尔墨斯一杯,“尝尝,之前还和维涅斯大人一起旅行时我们倒是常常喝酒。”
“这算渎职吗?”
赫利俄斯呛了一口:“这怎么能算呢?”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色却没有彻底黯淡,群星闪现,熠熠生辉。他们在汐沫庭坐下后就无人来此了,赫尔墨斯坐了会儿,问:“去异土庭吗?我最近搬到了那里,现在应该没有其他人,是个安静的地方。”
异土庭没有风航,赫尔墨斯用魔法传送过去,二人出现在种满了生长不良的植物的浮岛上。坐在后岛能眺望见坐落在厄尔庇斯最高处的造物院,旁边忘海的瀑布垂下来,落向更低处的地面。赫利俄斯又把酒拿出来倒了两杯,说:“这里真不错。”
“异土庭闲置后我就申请搬了过来,也好一个人做研究。”神杖小蛇从屋子里飞出来爬到赫尔墨斯腿上,他轻轻地抚摸使魔的头部,“笔记本已经找出来了,不过恐怕你现在也不想听这些。”
赫利俄斯讪笑了两声:“我确实不是很懂,不过你可以明天再跟我讲。”
赫尔墨斯点点头。他们体内高浓度的以太几乎压过了其他所有普通物质,酒精并不会影响他们太多。他喝了几杯,身体只是变得暖洋洋的,赫利俄斯又在逗神杖小蛇玩,不小心被它啄了一口,“嘶”地抽了口气。今夜群星的运行缓慢异常。
姬长尾水青蛾死了。即使生活在赫尔墨斯建造的伊甸园,它们也是会死去的。光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拾起来放进赫尔墨斯给他的装满了砂土的盒子里,蛾死后虫体变得干脆,鳞翅几乎一触即碎,他要注意着不要太用力,免得将之弄坏了。捡起最后一只尸体时,他仍是不小心碰坏了尾翼,水青蛾的一片鳞翅化为了碎片。这只就不要了,他想。他把虫尸放了回去,思考了两秒之后,又给尸体盖了层土。
他无事可做,帮赫尔墨斯捡拾昆虫尸体以做成标本。同意了赫尔墨斯的飞行请求之后,对方就给他看了早就准备好的飞空艇图纸,虽说乘坐过数次飞空艇,也帮忙驾驶过,但对于如何制作一架飞空艇,他毫无头绪,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罢了。早知道应该在加隆德炼铁厂多听几次讲座的,那里有个职员很喜欢向别人讲解各种机械。冒险者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图纸,点点头,说没什么问题。他很好奇赫尔墨斯能做到什么程度,偌大的城市里活人寥寥,大多数是和赫尔墨斯一样的研究员,飞空艇是否能完成制作还是个问题。不会真的要飞行吧……他头疼地想,接受委托时他没想到这份工作会如此诡异。
收完虫尸后,他把赫尔墨斯给他的炼金药水滴在盒子里,据说是用来软化尸体的,尸体软化后才能开始制作标本。做完这些后,他带上盒子,准备在去造物院之前先在城里逛逛。按照这里的日出日落来计算,他来到这座无名城市已将近半个月了,他试着从进来的地方回去,可始终无法找到出口。如赫尔墨斯所言,城市四面环海,走到城市的边缘便是沙滩或是码头,海上浓雾密布,望不到地平线,茫茫海面上再无其他岛屿,也永远没有船只驶来。
傍晚,光登上城市中心的钟楼,想起他来时亦是这样一个闲静的傍晚。这里的黄昏很长,夜晚总是迟迟而至。他从钟楼顶端俯瞰整座城市,乌鸦从他身边掠过,飞往城市的另一边夕阳投下柔和温暖的光束,金色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喷泉永不停歇,脚下的天文钟缓慢地走向下午六点,沉重的钟声敲响,脚下传来巨大的震动。天该黑了。
冒险者扶着柱子,在钟声中望向天空,赫尔墨斯说魔法防护罩笼罩着整座城市,肉眼却无法看到。从赫尔墨斯的话判断,飞空艇或许是可以穿过这层防护罩的。假使防护罩真的存在,它究竟在保护着什么?在抵挡海上那层阴暗的浓雾的入侵吗?他想不明白。
钟声停止后,他离开钟楼去往学校。大多数时候,赫尔墨斯都呆在那里,通常会留到最后,等到学生们都回家后才离开。学校似乎正常开设课程,冒险者到学校时,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人正离开学校,他们见了他并未觉得奇异,有人友好地对他点点头,又回到了与朋友们的聊天中。光疑惑地看了眼他们的背影,走进学校内部。
楼上的建筑内排列着巨大的培养仓,有的几乎算是一个小的生态系统。冒险者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观看,玻璃背后,他从未见过的鸟类栖在枝头啼鸣,食果花鼠从草丛中跑过,拾走一枚掉落在地上的橡果;狮鹫幼崽靠在成年狮鹫旁等待喂食,雪花落下来,成年狮鹫用羽翼盖住幼崽。他曾听人说在艾欧泽亚的某处,某个古代博物战舰上也存在着生物培养仓,里面生活着一些古代生物,然而比起眼前的培养仓恐怕还是要逊色许多。这栋建筑比他想象得还要大,光慢慢地看过去,每一层都栖息着各种他曾见过的未曾见过的生物,下层生活着许多哺乳动物,到了上层则是鸟类更多。在某一层,他遇到了正在记录的研究员,是那天遇到过的人,冒险者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她的名字,似乎是叫欧安忒。
欧安忒听到脚步声说:“我会关门,你先……”她抬头,才发现来人并非是赫尔墨斯,她打量了冒险者一会儿,又说:“你是赫尔墨斯的朋友吧?”
冒险者怔住,欧安忒又说:“他应该还在楼上,我带你去吧。”
再往顶层是光想象中的大学实验室,摆放着许多金属仪器与小型试管,同炼金术士家的类似,唯一的不和谐是角落的金属鸟笼,鸟笼磨旧了,表面出现了氧化的绿斑。冒险者说:“我带来了飞蛾。”
欧安忒瞄了一眼:“姬长尾水青蛾。你还在找那只蝴蝶吗?”
“嗯,”赫尔墨斯说,“它一定存在着。”
欧安忒叹了口气,说:“祝你好运,发现一个新物种可不容易。”
赫尔墨斯戴上手套,从砂土盒内取出蛾的尸体,仔细地将尸体清理干净,娴熟地钉上昆虫针,开始制作标本。“我之前说我想要验证一个理论,”赫尔墨斯用镊子将姬长尾水青蛾的翅膀展平,“一些蝴蝶会像候鸟一样进行长距离迁徙,它们如何飞过漫长的距离呢?我猜测是风带着它们飞行。当然,鸟类也借助气流飞行,也就是说,也有一种气流仅能承载昆虫飞行,根据计算,假说是成立的。”
“所以你要去天上看看?”光问。
“我必须亲眼看到结果。”赫尔墨斯说,“我要见证到……”他似乎对自己的坚定感到些许不可思议,竟然轻轻摇了摇头,“可能因为我是科学家吧。”赫尔墨斯说,请稍等一会儿,拿着制作到一半的标本走去了另一个房间。
欧安忒又叹了口气:“总之他就是这个样子,尽管我认为对研究者而言这种执着并非坏事。”
光应和了一声,走向角落的鸟笼。
“这个啊,”欧安忒说,“这是赫尔墨斯的鸟笼。”
“没有养鸟吗?”
欧安忒沉默了几秒。光的手从鸟笼上离开:“似乎不该问这个。”
“除了人类之外,世界上、宇宙中还存在着其他智慧生命吗?它们拥有同样的文明、思想、情感吗?”欧安忒突然问。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光一怔,沉思片刻后,他说:“我不知道。”
“我们好奇过这个问题,研究了许多生物,始终没有得出结论。”欧安忒说,这和鸟笼有什么关系?光不解。欧安忒看了眼赫尔墨斯离开的方向,门掩上了,她继续说:“赫尔墨斯养过一只叫梅蒂恩的鸟,他小时候就开始养了。梅蒂恩全身覆盖着美丽的蓝色羽毛,不是鹦鹉却也能模仿各种声音。赫尔墨斯教了她许多,她似乎都懂得,甚至能明白他的心情。她真的理解这一切并拥有情感吗?还是只是对人类指示的条件反射?她活了十几年,前几年她去世了,去世前,她对他说:‘你保重,我爱你’。*”
他们无言地看着旧鸟笼。
“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智慧生命吗?”欧安忒轻声问,“抑或是说,它们存在于我们身边,沉默着。”
光说,我不知道,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欧安忒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追寻答案或许只是研究者的宿命,寻求爱却是每个人的本能。”
冒险者合上鸟笼的门。门背后传来声响,不一会儿赫尔墨斯拿着一个瓶子走出来,“完成了。”瓶子里的姬长尾水青蝶轻盈地展开翅膀,好似还拥有生命,正欲振翅飞行。他把标本瓶给了光,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还有点工作需要收尾,你们先回去吧。”欧安忒说。
赫尔墨斯点点头:“谢谢你。”
到家时已是晚上,光把蝴蝶标本放到光秃秃的桌子上后,又将桌子搬到了窗户下面。月光的银色光束从窗口投进来,落在凝固的蝴蝶上,尘屑在月光下围绕着标本瓶飞舞。窗外,赫尔墨斯正走在花园里。他打开窗,葡萄花的暗香飘来。应该已是夏天了,葡萄也该结果了吧。
赫尔墨斯正在观察一种不知在何处找到的新蝴蝶,现在光已经不会为这些事感到诧异了。他仔细地查看了葡萄藤,葡萄已经有了结果的迹象。叶片与拉诺西亚产的食用类葡萄不同,似乎更接近萨雷安的果园里种植的那种,也许发展成了不同的种类。
“这是酿酒用的葡萄,”光说,比之蝴蝶飞蛾一类,他更熟悉不同种类的葡萄,“等果实落熟,不介意的话我来酿点酒吧。”
“你会酿酒?”
“会点,不过技术不佳。酒是旅行必不可少的东西。”
“是吗?”赫尔墨斯问,“酒精会驱散人的理智,扰乱人的思维,让我们变得不够冷静。”
“我去过库尔札斯,它在大陆的北方,与这儿不同,长年下雪,十分寒冷,那里盛产的奶茶与烈酒都是为了抵御严寒,没有奶茶或烈酒的话很难撑过漫长的雪夜。”见赫尔墨斯若有所思,光继续道,“当然了,很多时候也只是为了好喝罢了,用这些葡萄的话恐怕也酿不成那种高浓度的烈酒。有木桶吗?”
赫尔墨斯预定的起飞时间是在入秋后,蝴蝶开始迁徙的日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冒险者听罢遗憾地在内心摇了摇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好,他会等到那一天。夜晚清幽而娴静,月光明亮,若有若无的晚风夹带着鲜花的清香,夜间活动的昆虫们已经醒来,窸窸窣窣地从晦暗的角落来到月光清辉洒到的叶片表面。他看着赫尔墨斯继续专注地观察蝴蝶,跟随着蝴蝶们飞行的路径走到花园别处,身形隐入花架后。一切像是仲夏夜一个柔和又坚固的幻梦。
有段时间赫尔墨斯喜欢夜晚。落日西沉后亚马乌罗提笼罩在沉静的夜里,街道两旁路灯昏黄的灯光缓缓亮起,大家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到家里,喧闹的街道又慢慢寂静下去。念研究生那段时间,他和赫利俄斯曾在这里见过流星。深夜,亚马乌罗提已经安静地睡去,他们从学院出来,欣喜地撞见几颗流星从天边坠落。流星的另一个名字是梅蒂恩,那时他这样告诉赫利俄斯,流星带来新的生命。
离开研究室后赫尔墨斯在某个公园的青铜长椅上坐下,抬头凝望着一如既往闪耀的星空,试图放空思绪,只感受风的流动。刚回到首亚马乌罗提时他尚有些不习惯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但没多久他便融入了这里,完成一日的工作后常常坐在在阿尼德罗学院门口的长椅上看着学院的大门。原来要接受这份工作、接受现状是如此容易,好像之前所有的反复都只是笑话。很久以前,导师离开厄尔庇斯前对他说,若有机会,待她辞去法丹尼尔一职,便会推荐赫尔墨斯来担任下一任。他原以为这只是安慰的话,毕竟一切还为时尚早,他甚至尚未成为厄尔庇斯的所长。可是后来承诺兑现,导师卸任,回归星球,爱梅特赛尔克邀请他继任法丹尼尔一职,来到亚马乌罗提时导师已经离开了,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是对的吗?他的发问像是投入了深海的石子,再也没有了回音。
往常热闹的街道现在一片死寂,零星的行人们穿着一致的黑色长袍,戴上了兜帽与面具,无一例外匆匆奔走着,灾难逼近了,再没有人享受这样温和的夜晚。公园入口处两个与他一样戴着红色面具的人在交流,与他一样都是十四席的成员,他太疲惫了,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直到他们讲完,一起向他走来。他们走到面前时,出于礼貌,赫尔墨斯仍旧站了起来,点点头算是行了礼。一个人问:“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抱歉,”赫尔墨斯低下了头,“我还会继续想想对策。”他猜测爱梅特赛尔克在面具后皱起了眉,与他对以太的强大操控能力不同,第三席总是喜怒行于色,不需要摘下面具都能看见那份不悦与担忧。爱梅特赛尔克“啧”了一声,别过头看向草坪。
法丹尼尔的职责是研究物质界现存和万事万物之理,他接受了这个职务,现在面对灾难却束手无策,赫尔墨斯只能机械地说着,“……抱歉。”
白袍的年轻人打断他的道歉,“还是多亏了法丹尼尔席的研究,现在我们至少能够预测到下一次灾祸降临的地方。”调停者维持着往日的冷静,丝毫不见为即将到来的命运而愁苦的模样,“总之法丹尼尔与爱梅特赛尔克也先休息一会儿吧,阿谢姆的事——”
爱梅特赛尔克语气僵硬地纠正道:“他现在不是阿谢姆了。”
“赫利俄斯的事,我明天会再去问问。爱梅特赛尔克也是,先别生气了。”
赫尔墨斯听艾里迪布斯继续讲着,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声音却越来越远。等过了一会儿,爱梅特赛尔克那疲惫的声音传来,赫尔墨斯才发现艾里迪布斯已经走远了。他看着爱梅特赛尔克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音来。他们相顾无言,错过视线沉默地看向无人的街道与地面。赫尔墨斯听到风温柔地吹过,将他们的兜帽拂开些。爱梅特赛尔克说,“真不知道那家伙在想什么。”
“赫利俄斯有他自己的理由……”
“怎么连你也?”
爱梅特赛尔克瞪了他一眼,赫尔墨斯低下头,嗫嚅着,“我会尽力协助……”这样是对的吗?他绝望地想着,嘴上却说着承诺,“完成仪式……若是没有别的办法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爱梅特赛尔克疲惫地说,“他一定会来找你,如果……”他罕见地失言了。“还是算了。你先早点休息吧。”
爱梅特赛尔克走后赫尔墨斯又在长椅上坐下,整个人脱力般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夜空。看起来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同他们在厄尔庇斯看过的每一次星空一样,赫利俄斯每次来都带上他的葡萄酒,二人坐在异土庭浮岛的空地上喝酒,什么也不做,只是一起醉醺醺地等到天际泛白。往日的温柔夜色如今已成了恐怖的虚空,他产生了回到厄尔庇斯的念头。竟然是在这种时候,他苦涩地想,可是他已经选择成为了法丹尼尔,接受了现状,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没有困惑、干净又明亮的过去了。
夜深了,亚马乌罗提也变得黯淡,他独自坐在长椅上等待天明。
不久前的会议上,拉哈布雷亚议长宣布了最终解决办法:择日举行召唤佐迪亚克的仪式,代价是牺牲一半的人口,表决结果表明半数以上的成员同意了这项提案,只有一人反对。听到结果后赫利俄斯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回声在空旷的议事堂内回荡着,他愤怒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所有人,绝望地看向哈迪斯与赫尔墨斯,赫尔墨斯身边的哈迪斯以同等的愤怒与困惑问赫利俄斯:“为什么?你冷静一点……”
赫利俄斯忽然笑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怎么能同意让一半的人去死?”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赫尔墨斯身上,他还在问,为什么。赫尔墨斯听到艾里迪布斯在向赫利俄斯解释,不是的,这不是去死,我们只是暂时给予生命,这是……世界寂静下来,只剩赫利俄斯的声音震得他头脑嗡嗡发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接着赫利俄斯因为反对这项提议而被逐出了十四人委员会,听到这项决议,赫利俄斯甚至放松下来,他的声音痛苦又冰冷,仿佛呼吸困难,“我会自己找到办法。”语毕他放下面具,议事堂沉重的大门“轰”地开启又重重合上,爱梅特赛尔克握紧了拳隐忍不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赫尔墨斯还在出神地想着赫利俄斯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同意?他坐在国会议事堂,戴着代表十四人委员会的面具。那个瞬间他恍然大悟,无力席卷而来。原来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他早已是法丹尼尔,不再是赫尔墨斯了。
他慢慢将面具摘下来。他不习惯在外面或者他人面前摘下面具,往往只有赫利俄斯来时他才会这么做,出于本能的信任,如同大部分动物具有的趋向温暖和亮光的本能一样。现在街道上没有其他人,他将面具捏在手里,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到一个替代方案——他提出了佐迪亚克这个理念,祈求比他们更为强大的佐迪亚克来保护星球与星球上的人们,这个理念经过全国学者的几经审核讨论,恐怕不会再有其他办法了。
赫尔墨斯坐到天亮,第二天,拉哈布雷亚议长宣布了这项决议。事关星球的未来,剩下的十三席全部出席,详细地解释了目前他们掌握的全部:灾厄到来的地方以及最终解决办法。赫尔墨斯讲解完他们对灾厄的了解之后退到拉哈布雷亚身后,议长的演讲到了尾声,愿意为星球的未来献出生命的人可以去人民秘书局登记……云云,一如既往的冷静又有力。赫尔墨斯的视线扫过广场上的人们,大家都安静地听着这场漫长的演讲,似乎没有了最初面对灾难的疑惑与恐惧。人群中找不到赫利俄斯的身影,他会来听演讲吗?赫尔墨斯小心地瞄向身边的爱梅特赛尔克,不知他是否也在寻找赫利俄斯。
爱梅特赛尔克说赫利俄斯一定会来找赫尔墨斯,可是并没有,他离开国会议事堂后似乎就消失了,恐怕就算赫利俄斯还留在亚马乌罗提,拉哈布雷亚也不会让他破坏请神。请神的方案公布后所有人都开始准备仪式,陆续有人到人民秘书局登记,提交上来的名单里也有希斯拉德,审核时爱梅特赛尔克久久地盯着名单。请神需要一个核心,赫尔墨斯拟了测试方案,几经测试后,艾里迪布斯被选为核心,这对委员会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艾里迪布斯本人却没有为此烦恼,甚至看起来很高兴自己是那个人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举行仪式的日期日渐逼近,赫尔墨斯反复确认每一个步骤,请神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并且不容许失败。他留在办公室检查法阵,结束后是深夜。神杖小蛇睡着了,赫尔墨斯小心翼翼地开窗,以免吵醒他。窗外有个人在等着,黑色长袍与白色面具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影子疲惫地拖在身后。赫尔墨斯怔怔地看着他,手指拨动了窗户上的金属片,神杖小蛇从隔绝了末日的美梦中醒来,嗖地飞出窗外。
“我和哈迪斯吵了一架。”赫利俄斯漫不经心地说,嗓音因怠倦而沙哑,“不提这个了,你们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目前为止没什么问题。”
赫利俄斯缄默着,神杖小蛇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久未出现的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暗夜沉重地压在他们身上,呼吸也变得滞重。赫利俄斯艰难地说着,“我不明白为什么希斯拉德也会同意……离开后我还找了维涅斯大人,但是我也不能认同她的做法。”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为什么?难道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神杖小蛇的蛇信子擦过他的脸,赫利俄斯又冷静下来,看向赫尔墨斯,“对不起,我不是来抱怨这些的。”他摘下了面具,望着赫尔墨斯的视线如同驱散黑夜的阳光那样灼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赫尔墨斯赞成这一切吗?”他步步紧逼。
赫尔墨斯哑口无言。
“法丹尼尔的佐迪亚克理念的确是空前绝后的天才理念,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是我想问的是,”赫利俄斯的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询问他蝴蝶理念的拉哈布雷亚院的学生,“赫尔墨斯,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
“对不起,”赫尔墨斯机械地道着歉,“我不知道,我还没有答案。”
起飞前光酿造的葡萄酒熟成了。
计算来到这里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月,他似乎更加了解赫尔墨斯,又对他一无所知。红砖白瓦、铺着大理石的城市与他所知的每一座城市都不同,他猜测这是由赫尔墨斯熟知的某个地方为蓝本构建而成的城市。他一定对那里很熟悉,因此这座城市如此完整而清晰,没有任何破绽。这段时间,光走遍了整座城市,思考着离开的对策。现在他确信赫尔墨斯就是一切的源头,那天他就这样出现,向他走来,对他讲起佐迪亚克的神话传说,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他,轻易地交付了信任。他在等待谁的出现吗?在这座几乎无人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春去秋来,蝴蝶破蛹又死去。无人应答。
发酵,熟成,制作葡萄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还没尝到酒、知晓真相之前一切就走向了结局。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喝到一口葡萄酒吧。光从赫尔墨斯那里借了许多实验室里的工具过来,对一桶普通的家酿酒而言这些工具也太过专业。去梗,破碎,浸渍,在处理完葡萄汁液后,他又委托赫尔墨斯用炼金术缩短了发酵与熟成的时间,终于赶在起飞前勉强完成了一壶。
光打开木桶闻了闻,与拉诺西亚酒窖里那些自然熟成的酒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技艺不精,酿出来的酒口感一般。他坐在花园沉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酒。花园内的日落蛾成群飞过,夕阳下鳞翅流光溢彩。果实落熟,花园内的树叶褪去颜色,落叶穿过蝶群坠落。确实已是秋天了。葡萄藤旁的一棵苹果树结了果,赫尔墨斯还没采摘,任它们挂在枝头。冒险者灵光闪现,将酒倒出来,找出仅有的香料开始煮酒。在利姆萨·罗敏萨,星芒节时人们便会煮这种酒喝。可惜这里的人都不吃食,用以烹饪的调料甚少。冒险者加了丁香与桂皮进去,挤半个柠檬,切好苹果片放进酒液内,将酒煮热,几分钟后滤掉香料,倒进杯子里,再切一片苹果放在杯缘。香料与水果的香气盖过了手工酿造的劣质酒本身,光喝了一口,不至于入口太涩,加了苹果之后,赫尔墨斯应该也能接受。他洗了苹果与葡萄,一同装在盘子里。
冒险者拿了酒杯,找到还在检查飞行步骤的赫尔墨斯,“喝喝看吗?之前的葡萄酒酿好了。”
“现在吗?”赫尔墨斯为难的视线在酒杯与图纸之间流转,“今天恐怕……”
“起飞前的酒。”
冒险者放下他那杯,自顾自喝了起来。在艾欧泽亚旅行时,酒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库尔扎斯的雪地不必提,萨纳兰的沙漠到了夜里也是冷极,没有酒这一夜将会漫长得难捱,因此许多冒险者们都会在行囊里备一壶酒,清香的麦酒或是醇厚的高浓度蒸馏酒,加入一点蜂蜜或者枫糖浆算是调味,而像这样平和地坐在家里喝一杯热酒似乎还是第一回。
他兀自打开窗,窗外又是一个静谧的金色傍晚。“乌尔达哈的沙漠中能见到巨大的落日。”
“嗯?”
“我出生的地方。”光说。他不由得有些想念艾欧泽亚了。他从乌尔达哈离开,经过利姆萨·罗敏萨,去过遥远东方的大草原,在北洋地域见识过新的魔法,但已经很久没回过乌尔达哈了。
“真是好奇外面的世界。”赫尔墨斯露出羡艳的表情,“海的外面,天空之上都有些什么呢?”
光问:“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无心的问题让赫尔墨斯语塞,他苦笑一瞬:“我在等一个人,我在等他出现,给他看那只蝴蝶。”
可惜那只蝴蝶并不存在,那个人也没有出现。光看向窗外花园,日落蛾们在迁徙,从花园这头到那头,飞行的身影没入了建筑的阴影中。不过赫尔墨斯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结果。
“不过我有预感,明天的飞行会带来好运。”赫尔墨斯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壶是特制的魔导壶,红酒一直保持着温热。
他大约是从不喝酒,半杯下肚看起来就有些醉了,此时已放下了笔与纸卷,给自己切了一片苹果放进酒杯里。“我一直想知道星空中有什么,闪耀的群星究竟是什么?故事中说那些死去的灵魂化为了星星,这是真的吗?”赫尔墨斯望着窗外的天空,暮色四合,天边的暖橙色变成了暧昧的紫,此时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还是说它们化为了蝴蝶?在古代语言中,蝴蝶有灵魂的意思,美妙的词汇。因此我认为,尽管很接近,但不是日落蛾,而是一只蝴蝶。”他看起来高兴又满足,连道歉都化为了一个微笑,“抱歉,我的问题总是这么多,发问是研究者的本能。实际上,人死后只会化为以太,不过对飞行的向往与对星空的好奇或许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我为此着迷。”
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汽。冒险者只腹诽了一句,问:“你还要再来一点吗?要是太酸的话,加点蜂蜜?”
“好啊,谢谢你。”光又给他倒上酒,加了一勺蜂蜜到酒杯中。赫尔墨斯抱着温暖的酒杯,说,“今天的黄昏好长。我喜欢傍晚时分。”
城里钟楼的钟声敲响,悠悠地传来,乌鸦的身影消失在紫色的黄昏中。晚钟敲响,农人歇耕。光说:“应该回家了。”
赫尔墨斯醉醺醺的好奇目光落在光身上。光说:“因为傍晚应该回家了吧。”
“是这样吗?”赫尔墨斯尝了一颗盘中的葡萄,口感一般,他又剥了一颗放进酒杯里。“可以再讲讲你的旅途吗?像之前一样。”
冒险者并不擅长讲故事,他回忆起从前的旅途,“据说我们的大陆上有古代博物战舰,我见到过鸟人族的委托,他们想要制造全世界最优秀的飞空艇,去那艘博物战舰上看看。”
“那你们上去了吗?”
“没有。”冒险者说,“那些鸟人们后来似乎自己登上了那艘博物战舰,之后我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据说战舰上有许多生物培养仓,不知道鸟人们看到了什么。”光沉默了一会儿,赫尔墨斯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沉思。天色昏暗下来,光将灯点上。“要是天上……”
玻璃灯罩绽开一条裂缝,随后化为了碎片落在地上。震感从脚下传来,空间开始分崩离析,光手中的葡萄酒洒了出来。他在慌乱中试图抓住赫尔墨斯,而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
“发生了什么?”光问。他探向腰间地匕首,出于谨慎,醒着的时候他总是带着这把匕首。
赫尔墨斯站在窗边,久久地凝视着冒险者。
“我想起来了。”他终于说,“末日到来,大家都死去,大家献出生命请求佐迪亚克庇佑我们,死去的人们的灵魂化为蝴蝶离开飞向高空。”
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唯一可知的是这个世界在崩塌,群蝶死去,花朵枯萎。窗外,赫尔墨斯的身后,流星如一场大雨般坠落。冒险者不解又惊惶地看着他,赫尔墨斯却露出了笑容。
“我一直在想这是不是对的,他问我,‘我’的答案是什么,我不知道。后来我一直在找答案,想找机会告诉他:我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我一直在找。可惜他再也没有来过。”
“他是谁?”光问。
“一位故人。”赫尔墨斯轻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一直在等着他出现,告诉他我的回答。那时也许他只想知道我是不是和他一样,我却没能回答他。”
光沉默着。
赫尔墨斯还在说着,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和他有点像,只是我弄错了。恐怕这就是你能来到这里的原因。”
“天上会有蝴蝶吗?”光忽然问,“像你说的那样,乘着气流飞行。”
赫尔墨斯点点头,似乎说了什么,光听不见。赫尔墨斯消失了。红砖的城市无影无踪,冒险者正站在田地旁,天色昏暗了,农田里耕作的农民们正在收拾农具回家,他听到他们说着,真是奇怪,蝴蝶们都死了,大片尸体落在了农田里。冒险者忆起来,这是他的委托——前去某个村庄调查蝴蝶谷。
这就是那个村庄了。村子的村长欢迎了他,尽管蝴蝶们都已死去了,他们还是招待他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再回到城市。冒险者查看了蝴蝶尸体,都是极其普通的蝴蝶,大概是今年气候反常才群聚至此,出现了蝴蝶谷吧。他喝着村民酿的蜜酒想,该回乌尔达哈了。
回到城里后他就买了回乌尔达哈的登机票,久违的归家让他感到兴奋,飞空艇上乘客不多,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飞空艇穿过云层来到平静的高空,天空中确实只有水汽,在这之上还有什么,恐怕无人知晓。他舒了口气,试图忘记那件古怪的委托。冒险者坐到椅子上打盹,还要好久才能到达乌尔达哈的停机坪。
睡梦中,冒险者感觉到脸颊上传来轻微的触感,他睁开眼,发现那是一只蝴蝶。他伸出手指,一只绿松石色的蝴蝶停在他的手指上。静止时蝴蝶会合上翅膀,头部的触须晃动着,确实是一只蝴蝶而非飞蛾。
赫尔墨斯是对的,蝴蝶们乘着气流迁徙。他惊讶地站起来,蝶群穿过他,飞向远处,仿佛对他做最后的告别。
出发前,冒险者看向天空,距离日落本还有一段时间,天却一反常态地昏暗下来了。夕阳被云层遮住,云层则烫得发红。空气凝重得可怕,寂静得没有一丝风流动,连时间都似乎因此停滞了。大约是要下雪了。冒险者出生于乌尔达哈,一座沙漠之城。乌尔达哈终年炎热,很少下雪。成为冒险者后他学会了看天象,风静止后雪就要落下来了。在赶到目的地之前,千万不要下雪才好,他想。
他去市场的锻铁匠那里取他先前定制好的秘银匕首,并非在表面镀上秘银,而是直接用秘银锻造而成,刀刃上刻着美丽的魔纹,涂上了附魔墨水。有了它,冒险者能轻松地杀死盘桓在路上的魔物。他将匕首别在腰上,接着去买备用的魔药。从炼金术师那里离开时,年轻而严肃的炼金术师送冒险者到门口,他看了眼天空,对冒险者说:“快下雪了,雪夜难行,祝你好运。”
他乘坐陆行鸟车到达驿站,往后只能依靠步行。在驿站时,冒险者计算了去程,如果运气好,雪在入夜之后才落下来,他便能及时赶到村庄。他站在门口的树下比对地图,脸颊旁的空气微微振动,一只蝴蝶轻柔地从他身边飞过,鳞翅擦过他的脸颊,他这才发现驿站门口种着的山茶花正开着,那只蝴蝶翩然落在花朵上。脆弱的蝴蝶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季,它们通常以蛹的形态过冬,但是也有些蝴蝶会在秋天备足食物,到了冬天,它们便成群飞往过冬的山谷,在那里度过冬天,人们称之为蝴蝶谷。他要前往的村子成了蝴蝶谷,蝴蝶们盘旋在村庄上空,像一团彩色的雾。前去冒险者行会发布委托的村民说,起先只是来了几只蝴蝶,他们没有人在意,后来蝴蝶越来越多,安静地悬浮在上空。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只是蝴蝶将这个村庄当成了度过寒冬的山谷罢了。不过据说那个村庄种植一种能够生长在寒冷地带的葡萄,现在正是那种葡萄结果的时节,因此接下这项委托也不算太亏。
驿站门口的枯树上,一只乌鸦直勾勾地盯着唯一的旅人。它哑哑叫着落在陆行鸟棚上,厚重的暮色将乌黑的鸟羽染红。冒险者确认好路线,望向天空,夕阳下沉,群星上升。他再次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独自走进了冥冥黄昏。
END
*出自特德·姜的《大寂静》
本子里的FT: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FF14文,也破例写FT了。写完这篇文有两个月了,当时的心情和没能写进去的很多想法与情节忘得七七八八了,拣点还记得的讲讲吧。
写这篇文初衷很简单,给赫斯一点安慰。“希冀幸福是徒劳的”。当下的瞬间远重于“意义”。他死后灵魂徘徊不去,编织了一个顽固又宁静的梦境,直到某个瞬间他感到了满足,于是他消失了。
最初是想捏他《热气球飞行家》这部电影,作为科学家的詹姆斯执着于热气球飞行验证他的气象理论,飞行家艾米莉答应了他的请求。升到高空时他们遇到了乘气流迁徙的蝴蝶,他们不约而同地念出斯宾塞的《蝴蝶的宿命》。不过写到一半忘记了这件事,而且写至末尾时忽然发现他不可能看到这个景象,所以最后几乎完全没捏他上(但还是分享下吧)。
写的时候是想要《斯卡布罗集市》那种氛围,不过没有很好得达成,反复修改了很久,也只能以现在的样子呈现出来了。原定计划是以“旅人与蝴蝶”为主题再写两篇,一篇以“旅人”为主题的阿谢赫尔,一篇以“蝴蝶”贯穿始终的光赫尔
2024.03:
一年后:鉴于爬墙了估计也不会再写,原本还想写《大寂静》,总之算了。